【all戬\au】笼中雀1
一篇架空OOC。涉及CP帝戬、日戬，注意避雷
“大将军死了，杨少将军也……”
噩耗传到将军府时，瑶姬没有哭，协着仅剩的一双儿女，安静接旨。
“谢陛下赏。”
仿佛她的丈夫，她的儿子还没这一张黄绢重要。
也的确是，逝人已逝，活着的人却仍要活着。就算一口银牙咬碎，伤痛愤恨也要烂在腹中。杨戬看着仍一身高贵气派的母亲，低下头，眼圈里的泪化成苦水，说什么也不能落下去。
“娘，我爹死了，我爹死了啊，还有哥哥，我要大哥，我才不要这劳什子赏赐，你们把我爹和大哥还回来，还回来啊。”杨婵尚且年幼，待传旨太监将旨意读完，大将军遗物同圣上恩赐一起被抬入府，她再也忍不住哀思，痛哭出声，哭喊着自家父兄。
“婵儿，休要胡闹。”瑶姬头也未转，只训斥道，“二郎，还不看着你妹妹。”训罢，便和颜悦色的过去搀扶那传旨太监，老太监虽诚惶诚恐，却也未躲开长公主伸来的双手。
瑶姬鄙夷，心中却是一跳，又与那老太监赏赐许多钱财珠宝，老太监这才拜谢离去。
转眼间，一院子的浩浩荡荡只剩母子三人，杨戬屏退家丁左右，瑶姬的脊背挺直，她仰着头，长公主的高傲气度更胜以往，可那坚强身躯却在杨戬扯她衣袖时，轰然倒塌。
“母亲，母亲。”杨戬身板尚且稚嫩，他要去撑，瑶姬却仍然瘫软跪地，两行清泪顺着她妆容无暇的脸庞滑下。
“天佑，蛟儿……”
悲切哀思，只在此刻容许倾泻少许。
天家亲情鄙薄，瑶姬虽贵为长公主，可她的姻缘也不过是父兄手里一纸契约，迟早用来换取家国安定臣子归心。好在她当年运气，未被和亲出塞，也未被塞给哪个权臣家的草包。也不知当年还是少将军的杨天佑在何时倾慕她的，不顾礼法君臣，殿下请旨，成就一段佳话。
可惜这佳话却没有如那话本一般，有个美好结局。
当年的少将军已威震一方，天子的多疑便让这威成了他的催命符，虽战报清楚，大将军杨天佑与其子杨蛟中伏，亡故疆场。可这局，瑶姬又如何看不出是她兄长做下的。
逝者……
她不敢多想，活着的，她却不得不想。
大将军府人烟凋零，她的兄长，只怕连这一点稀薄也不会给她留下。泪眼朦胧里，她只见到杨戬杨婵，仅剩的一双儿女尚且年幼。
不，杨婵今年十六，不小了，不小了啊。
瑶姬撑着杨戬的手，缓缓站起。
杨婵犹在抱着父亲的血衣痛哭，瑶姬看在她身上的眼神却让杨戬心惊胆战。
“二郎，你妹妹已经十六了。”她话说的没头没尾，杨戬扶住她的手却抓疼了她，他连忙松手。
“对不起，母亲，三妹还小，她还是个孩子。”
“不小了，当年我跟你父亲……”瑶姬摇摇头。
“母亲，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，但她是三妹，她是你的女儿，是我的妹妹。”杨戬握拳。
“二郎，不要说了，有些事总是身不由己，娘只剩你们了，无论如何，娘只剩你们了。”
“母亲。”
“二郎，你要记住，若非万不得已，娘不想伤害你们，但身在局中，有些路，却是不得不走，即使娘不想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二郎，活着，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“活着。”
杨戬喃喃，上有父兄，他虽知世间远非黑白，却不知那片阴云会如此快的降临至此。
强作坚强的母亲，年幼却无辜的幼妹，看着父兄寄身的那两只小小陶罐，他身为兄长，那责任，是他该担的。若要以牺牲妹妹做代价，换他苟且，杨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。他还要再劝，却见母亲神色坚韧似铁，便知此事恐怕在母亲这里，再无转圜。
他那贵为天子的好舅舅，害他父兄尸骨无存，可瑶姬知道的，杨戬也知道，就算他父兄已死，大将军府的危险却仍悬在脖颈，一切无他，军威尚在，虎符未还。
所以他了解瑶姬焦虑，也看清了母亲望向妹妹的眼睛里，褪去怜爱，剩下的，便只剩为了大将军府众人安危，不得不作为棋子的牺牲。
天家子苦，天家女更苦，身不由己朝不知夕，杨戬本以为母亲只为利用三妹婚嫁，为朝夕飘逸的一家人再寻庇佑。却不曾想母亲的心更狠。
京都路人皆知，大将军杨天佑尸骨下葬尚未月余，长公主就迫不及待开府办宴，席间觥筹交错，欢宴间，旧时威严中正的大将军府仿佛一夜之间成了京中贵族的欢场。
眼见母亲书房里列出的欢宴单子，天子名讳赫然在列，只一眼，杨戬便已了然。是他想的简单了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，若要得一家安宁，他如花似玉的三妹就要……
可这般，这般不堪。
杨戬失魂落魄逃出书房，迎面正碰上端着汤盅的杨婵。
“二哥，你干什么，我差点被你撞到。”杨婵嗔怪。
十六的年纪，面上还带着小儿女的大大咧咧，面容却已有了瑶姬那般的清丽脱俗。杨戬越看越刺眼。
“三妹，跟我走。”
他再忍受不了，抓住杨婵右手手腕，扯着妹妹就往院外奔去。
“二哥你要干什么，哎呀，我的汤，我的裙子。”
盅碗掉在地上，打了一地热气腾腾的鸡汤，溅脏了杨婵的鹅黄衣裙。杨戬不管不顾，只管去拉妹妹。
他的脑子里只有耻辱。
“不许走。”
院门未出，瑶姬已带着家丁赶来，门栓插上，杨戬第一次觉得自己母亲是如此冷酷无情。
“你不能带走你妹妹。”
“凭什么，娘啊，你难道就不疼三妹，你明知……明知圣上是个什么样子，你却打着这种天理不容的主意……”
“娘这是为了谁，杨家已如履薄冰无路可退。”悲哀涌上心头，瑶姬也得硬着心肠咽下。
“可这种打算又有什么意义。你这是白白把三妹送入虎口。”
“二哥，你们在说什么，我怎么听不懂。”刚刚还要挣脱杨戬的杨婵反手抓住杨戬掌心，她突然害怕起来，母亲和二哥从未如此严肃过。
“婵儿，你过来，母亲要和你说话。”瑶姬对女儿招手。
“三妹别过去，母亲她……她……”虽对瑶姬想把女儿献给自己哥哥糟蹋的心思心知肚明，杨戬却说不出口。因为他的母亲没错。
为了杨家，为了他，他的母亲没有做错，试问跳出因果，若让杨戬来解此困，他也会出此下策，可那局中弃子却是他的妹妹。
“母亲怎么了。”
杨婵犹自懵懂。
“没什么，二哥想跟母亲说话，鸡汤撒了，三妹能不能再帮二哥炖来一盅。”
“哎，你俩真是吓我一跳，谁说那鸡汤是给二哥的。”杨婵看看杨戬，又看看挡在门前的瑶姬，终于松了口气。
“母亲，我有话要跟你讲。”杨戬的掌心已被他握紧的手指扎出血洞，他却仍不知痛一般，恨不得能将这拳头捏碎。
书房里，母子两人也未多费口舌，他们太像了，像到杨戬在见到那张单子时就知道他不可能劝动母亲。可杨家儿郎何曾做过那贪生怕死之辈。
“若母亲执意如此，那日，便由二郎来送妹妹吧。”
大将军府的欢宴已成京里一景，日日车水马龙中，终究引来了上位者的亲临。
瑶姬有心卖女，为让奇货可居，竟也难得硬起心肠逼着杨婵学舞，杨戬看着不忍心，调教三妹的事情就接到了自己手里。说是学舞，更多的却是教她拳脚功夫。小女孩犹在鼓里，看不到这泼天风雨，反而欢喜。
这日母亲拿来一身镶嵌银铃金叶的胡服，衣服的缎子明艳如天边云霞，飞纱薄如蝉翼，好看的杨婵错不开眼。
“这真是给我的，娘啊，你对我真好。”
抱住瑶姬，杨婵高兴的像只小云雀。
“给你的，当然给你的，晚上你就穿上这一身出去给大家跳舞好不好。”瑶姬苦笑。
“好啊，娘，跳不好你们可别笑我。”
“谁敢笑你，你是娘的女儿，你舅舅也会来，在场哪个敢笑你，再说……再说娘的女儿那么优秀，他们怎么可能会笑。”
“娘，你是不是想起爹爹了。”看着瑶姬脸上表情，杨婵突然不那么高兴了，“我也想他了。”
“好了，别说这些了，三妹，哥哥给你梳妆好不好，我们再排一次，可别真掉了链子，到时候有你哭鼻子的时候。”眼看气氛已变，杨戬只好来哄。
“哪个会哭鼻子。”杨婵瞪了杨戬一眼，一把拎起匣子里的胡服。
环佩叮当，当真好听。杨戬看向瑶姬，母亲眼里的决绝仍旧让他心寒。
天子临席与臣子同乐，府里要忙的事太多，瑶姬也不好多呆，只让杨戬看好妹妹，余下的，便只交代一句“你答应我的。”
杨戬点头。
瑶姬犹不放心，交代身边丫鬟留下，杨戬也只看着。
时间过得太快，转眼就是华灯初上，那瑶姬留下的丫鬟倒也老实， 从进屋开始，就一直在角落里候着，一双眼睛直盯着杨婵，眼睛都不待眨的。所以杨戬手刀下去时，小丫鬟哼也未哼就躺到了地上。
“哥哥，你在做什么。”
“救你，三妹，你听好了，母亲……今日……今日她想……”
“母亲想做什么，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。”
“三妹，你曾经跟哥哥说过，你想闯荡江湖，你想找个大丈夫做如意郎君，这话是不是真的。”
杨戬问的太认真，杨婵明明红了脸，却也点头。
“若是母亲想让你嫁给大表哥呢，或者是……是皇家的任何一个人，你愿不愿意。”他终究说不出口。
“二哥你在说什么，怎么可以问这种问题。”
“我就问你愿不愿意。”
“这怎么可能。”她终于知道怕了，“那怎么可能，我们是亲戚……大表哥已经娶妻了啊。”杨婵单纯，却非愚钝，杨戬这么问，她便一下想明白了整件事。
“母亲怎么可以这样，哥，我不愿意，你去找母亲说，我不愿意。”她扯着身上胡服，作势要出去，杨戬拦住她，“母亲决定的事情，什么时候改变过，三妹，你若不愿就听二哥的，二哥帮你离开好不好，等母亲……母亲冷静下来你再回来。”
“二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。”变数来的太快，杨婵犹不相信。
“三妹你相信二哥，二哥帮你处理好这件事，你只要逃，逃的越远越好，马匹就在后门东南的胡同里，啸天在那里等你，一会你穿了戏伶的衣服出去，人多眼杂的，没人会注意你，这里有二哥。”
“二哥。”
眼泪夺目而出，杨婵难受的喘不上气，却也只能一切听杨戬安排，她的二哥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。那身不过穿了半日的胡服脱了下来，杨婵愤恨的还要踩上两脚，杨戬却把那叮叮铛铛的衣饰拾了起来，在自己身前比划了比划。
“二哥你要穿？”杨婵问道。
“席间人员有数，少你个重头，肯定会引起猜忌，二哥少不得帮你扮个娇娘。”杨戬笑道。
看杨戬脱得只剩中衣，笨拙的将那彩线环佩繁多的胡服穿戴上身，“噗嗤。”杨婵破涕而笑。
杨戬肩宽腰细，虽这身衣服是为杨婵量身定做，他穿上身显得有些违和，然少年身子骨纤细修长，灯影下，却是窄腰不盈一握，朗眉星目，虽非少艾，却令人难禁知慕。杨婵一时竟看晃了神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，你这脂粉要怎么用。”
美人大咧咧坐到梳妆镜前，一手捏开她的香粉盒子，扭过头，神色间竟让杨婵想起了面首二字。
“要什么脂粉，二哥你还真想替我嫁了啊。”她没想太多，只觉得就算是二哥真的好看，他们也不会对男人怎样，不过一想到二哥恐怕要在席间惊艳全场，那场景只是想想，就觉得万分好笑。是以虽嘴上说笑，倒也真拿过脂粉环钗，帮杨戬细细勾画起来，末了寻了一方面纱挂在杨戬脸上，若不仔细观瞧，倒真像是名美貌的胡肆舞娘。
“算了，就这样吧，把二哥画丑了。”杨婵还要闹他，此时，门外却响起三声叩门声。
“三妹别闹，你该走了。”
杨戬打开门，门外站着一名弯腰驼背的老妪，正等着带杨婵离开。
离愁别绪此刻方上心头，杨婵抱住哥哥，“你多劝劝母亲，早点接我回来。”
“恩，照顾好自己。”
看老妪匆匆将三妹带出院子，杨戬这才关上房门，坐回闺房。他呆愣半晌，再伸手，一把短小的匕首被他玩在掌间。
杨家儿郎岂可苟且偷生，弑君，又当如何。
前厅里，酒过三巡，客人已有醉意。尚在闺房梳妆的杨婵却仍无消息，就连杨戬也未见到，瑶姬心头猛跳，看宴席上正是酣然，便借故离席，脚步匆匆。
前厅热闹，却衬的后院一片死寂，拐过回廊，正见到一身环佩胡服的‘杨婵’带着一队舞姬，低头迎面而来。
世间哪有不认得自己亲子的父母，见那低着头的‘杨婵’，瑶姬又气又急，当着一众舞姬下人的面，把她扭到隔壁空房。
“杨戬。”她怒极反笑，直呼儿子名姓，“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。”
杨婵的去处已显而易见，木已成舟，剩下的就只有诘问以及……
“你要弑君。”
不是疑问，瑶姬太了解她的儿子。
“是。”
杨戬慌忙跪地，深深拜倒。
“我要为父兄报仇，杨家儿郎没有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。”
“好，好个贪生怕死苟且偷生，这么说来，我儿当是世间罕有的大英雄了？真是难为你有我这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母亲了。”
“母亲，我不是……”
“你的确不是，杨戬，你可知你父兄因何而死，你父为镇国大将军，手握当朝半擎兵权，就算他俩战死，如今杨家军威仍在，你娘的手里可还有西北军半块虎符，若当真要反，何须你来弑君。”
“可是，可是圣上他未免欺人太甚，我……”
啪
杨戬犹有不服，却突然被瑶姬甩了一记耳光，那柄寒光淋漓的匕首也从怀中掉出。
“弑君？”瑶姬拾起匕首，眼中已近疯狂，“我又何尝不想，可你有没有想过，弑君之后，苦的是谁，你妹妹固然被你送走，杨家也难免一死，但更苦的，却是百姓。你舅舅他……他虽非明主，却也当得上仁君，否则，否则你父亲也不会死。你能看出来的东西，你父亲又何曾是个傻子，他……”
“他忠于民。死得其所。”杨戬喃喃，片刻后，突然向瑶姬跪拜，郑重的磕下去，“母亲，杨戬知错。”
身有报国志，何须计短长。他们都不可能违背父亲意愿，所以母亲也不过是想牺牲三妹，保全他和杨家罢了。
而这麋乱的宫廷，却是他们无法改变的。
“你明白就好。”瑶姬仰着头，等着眼泪在眼眶中干涩，方才拉起杨戬。“罢了，这件事的确是我设想不周，今日席上我会献出虎符，杨家自请归乡，希望圣上还能念在与我这点稀薄血亲，放我们走。”她又扯了把儿子的袖子，环佩声响清脆，瑶姬笑道，“你穿这身像什么样子，还不快换了去，与我面君。”
